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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後來,想起來像傳說。『傳說』很多人聽過,看過。那些真真假假混在一起的事,沒人知道最後怎樣了。」

 

大時代推著人走,在這裡,誰都不自由。飛行員在天上飛,面對己身生死;太太們在地上盼,面對倏忽即逝的青春。 

對我而言,《一把青》是一部以女人為主角的故事。

 

金陵女大裡軍人的女友們,盼望總有一天進空軍村,但進村是個榮耀,同時也是某種層面上的入監,從那刻起,遵守空軍村大小規矩、扮演得體的空軍太太,還要隨時掛念不知飛向何處的丈夫何時來歸,如此種種,都讓這座象徵榮耀的空軍村,變得進去難、出去更難。

 

朱青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家破人亡,父親因為一筆不知去向的巨款,被人追著討債,自殺了。自然地,被討債的人便轉為了朱青。導致朱青在對日抗戰後的太平日子裡,持續逃亡。為了給自己一個目的地,她朝模糊的未來丟去一枚未知的座標:尋著一張未具名的字條,到南京找一名素未蒙面的飛行員513。

到了南京因應徵家教進入空軍村,也陰錯陽差的找到513。
513在此時,是那個帶領小隊出戰,全員覆沒,再也沒回來的分隊長郭軫。事實上,郭軫倖存了,他不知道怎麼面對死去的弟兄,更不知道怎麼面對還活著的自己。當他回到軍隊,見了大隊長偉成,又哭又笑告訴偉成,他是怎麼用最後一排子彈,給困在飛機上、烈火焚身的隊員一個解脫。

郭軫與偉成、老鞏對談的段落,道出空軍有去無回的無奈,同時也替郭軫這個表面上恣意瀟灑的角色,蒙上悲劇性的色彩。縱是他再怎麼嬉笑怒罵,也填補不了心中的空洞。

        

面對還沒嫁進空軍村的朱青,小周與師娘給她的建議,都是青春正好,另尋出路吧。在《一把青》原著中,芊儀曾與朱青有過一段對話,講村裡一個周太太,在村中嫁了四次;另一個徐太太,則嫁給了原本的小叔,搞的小孩連叔叔爸爸都叫不清。朱青問她:「可是她們看著還有說有笑的。」芊儀回答:「不笑難道叫她們哭不成?要哭,也不等到現在了。」

幾句話,講透了太太們的無奈。這就是她們的生活,戰爭裡盼著;太平日子裡,活著。空軍的女人們充滿不得已,朱青若執意要走這條路,便是將自己推上另一種命運:從今以後,她的命運將與另一個人緊緊牽繫,那人在空中飛,她就得在地上牽著線,風箏斷了,線卻纏在手掌心生了根,一輩子都放不了。正如同在原著中朱青所說的「他跌得粉身碎骨,哪裡還有知覺?他到好,轟的一下就沒了!我也死了,可是我卻還有知覺呢!」

 

《一把青》刻劃的女人們,各個個性鮮明迥異,芊儀是柔內剛的師娘,一路陪伴著偉成,並打理著空軍村裏的一切。她的青春,化作成跑道盡頭的行燈,在大時代裡,微弱地閃爍著。她展現了那個年代女人的樣貌,溫柔卻剛強,為了愛情,不顧家人反對堅持嫁給偉成,從此過著平凡、但沒有安全感的生活,卻能以智慧和堅韌態度面對一切,一路照顧與開導,帶領女人們繼續向前。小周的性格直率,常用她的大嗓門,嘻笑怒罵的掩飾內心荒寂。離亂歲月,每在時代嘯浪裡安然漂出的她,只能任由師娘及朱青漸漸偏離了人生航線,無能為力。面對隨時可能發生的死亡與別離,在堅強中掩藏著脆弱。她的個性率真,情感卻細膩,活潑中帶點潑辣的個性,讓有她在的場合總能帶來溫暖與歡笑。朱青從純潔、樸素的女學生,到經歷慘痛生離死別,而後變成一個嫵媚成熟的女人。心死之後,卻以玩世態度面對生活,麻木不仁,遊戲人間;判若兩人,再沒有什麼事可以傷害她。

 

 

這是個我們不曾接觸的時代,對我們來說,真的就只是歷史課本上的隻言片語罷了。甚至爺爺外公皆是跟著國民黨撤退來台的我也不曾聽他們說過這段歷史。大時代的身不由己真的讓人好心碎。最近課堂都有再說228事件與白色恐怖,以往總覺得,沒辦法啊,國民黨被共產黨打怕了,寧可錯殺一百的心境才會導致這樣。但看到小說中,那種即便你們是認識30年的大學同學、是一起熬過對日抗戰的同袍,依然可能為了家庭,犧牲彼此。自私,卻讓人不知該從何討厭起,就如同小邵說的「苟且偷生是我的責任,出賣妳江叔,是我錯我認,可是我不後悔。要是再來一次、再重新降落台灣,再去招待所,我還是一樣,只能先保住我眼前的。」小顧的美國人長官問小顧,前任老隊長是不是個好長官,小顧說不是,他不負責任,但當長官問說他做錯什麼的時候,小顧說,我不知道,大概是生錯時代了吧。看到這句話我就淚崩了。整本小說中,所有的悲劇、人性的猜疑、朱青的轉變都不是誰的錯,不是任何人的錯,是時代錯了。偉成在被出賣後,依然能有胸襟的找老十一大隊聚聚,告訴芊儀不可以怪罪他們。是阿,小邵跟士官長出賣偉成,芊儀跟小周出賣朱青,在那樣的時代背景下,大家都只能保住家人。很難想像每天神經緊繃要抓細胞的不信任感。

 

另一個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南京與台北的對比。在原著中,只有朱青的轉變,靦腆的大學生在郭診死後要死要活得,對比了在台北那種花枝招,即便小顧死了,也只是輕描淡寫帶過。改編中,除了朱青的轉變,還有很多,偉成曾經的意氣風發,到了台灣卻成了人人嫌棄的殘廢,如同處長在偉成變為地勤苟活的時候說的,「以前他打翻飯菜全大隊沒一個人敢動,現在他還是打翻飯菜,只是沒人理他了」好多好多老榮民,把人生的青春獻給了國家,在跟國民黨一起撤退來台灣的時候,拋下了親人、朋友、家鄉,幾乎是一切,來台灣之後,國家卻沒有給他們他們應得的。如果是我,即使你給我18%退休金我也不願意拋下一切,現今的社會卻不斷質疑老榮民對國家的貢獻,這是國家欠他們的!!

師娘芊儀也是,在南京時,常常說「日子過了就好了」經過中間的波折,原本沉穩凡是處變不驚的她,也如同受驚嚇的小鳥一般,疑神疑鬼處心積慮,過著擔心受怕的生活,最後,她說「日子過了不會好」是阿,大時代的打擊下,誰會好,誰能好。

 

 

這兩段歌詞,我覺得很切實地貼近了對於大時代的無奈,附上了:

 

“時代一旦瘋狂到面目猙獰 生不逢時也只能身不由己

人被命運連根拔起 再隨手散成漂萍或浮雲

靜好歲月過成了顛沛流離 好女好男哪還有選擇餘地

一個個生命被扭曲 變成了酸楚的傳奇

”---《天上的男人 地上的女人

 

“看淡了絕望才不濃 無奈才不痛

敢親吻 下一陣風起和雲湧

能幸福一分鐘 甚至一秒鐘

就快幸福吧 趁還能抱緊 未亡的

看淡了才不再奢求 才迎向自由

肯接受 只有無形的能不朽

用眼裡的空洞 去無視沉重

歲月不倒流 就讓淚倒流 醃漬離愁

狂風停 雲也該放開手 淡淡地走

”---《看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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